| 靜水詩月 |
2007-08-29 22:22 |
我突然想起了我刚刚参军的那天，噢天哪，那天简直像做梦一样。我被分配进了一个精英小队，虽然队伍里人数不多，但是个个都是出名的英雄：马克曾经在瓦尔特峡谷伏击战中杀死了几十名兰斯顿的士兵、尼克斯是半年前在东德里斯镇为掩护主力撤退而留下殿后的20名英雄中幸存的3人之一、吉姆曾经单枪匹马对抗兰斯顿的几十名重甲步兵。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小队长山姆，他是我的同乡，也是我们那个村子最出名的英雄，事实上我们村子也就出过他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3年前，他因为只身潜入马奇城打开城门而成为了举世瞩目的英雄。也许，反过来数队伍里不是英雄的人要容易得多。除了我这个刚刚入伍的新兵之外，估计也只有那个叫查尔斯的中年人了。其实我也不是说看不起他，只是因为他身处在这样一个英雄云集的队伍里，总是有些不着调，其实我自己也是。事实上我觉得查尔斯大叔应该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老，但是他就是那么老态，动作软绵绵的，反应也有些慢吞吞的，所以大家都称呼他“查尔斯大叔”。在这样一支英雄部队中，我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只是因为村子被战火摧毁，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财产，才不得不参军。而在那之前，我不过是个牧牛童。
但是，就在我刚刚加入这支队伍的第二天，也就是我刚刚当兵第二天，我们就沦为了兰斯顿的战俘了。我们遭遇了敌人的埋伏，为了保护给养短缺、疲软不堪的主力部队撤离，我们小队担任了殿后的工作，当然，除了战死也只有被俘这一种可能了。据我所知，这支敌军的领军者，正是前一天刚刚继位的新任兰斯顿国王——利幸四世。我当兵的那天他当了国王，我的第一场战斗也是他的第一场战斗。
我们被绑在了广场的木桩上，说实话这种设施除了审讯战俘外，我完全看不出它还能派什么别的用场。我们的面前是一座很高的台阶，我看到利幸国王站在那里，他看上去跟我一样年轻，不同之处在于他有着金色的卷发、华美的衣衫，而我只是个蓬头垢面的阶下囚而已。他粗粗扫视了我们一眼，然后以洪亮的声音说道：
“各位克兰斯特的士兵们你们听着，我是兰斯顿王国的国王利幸四世。今天是我继位以来的第一场战斗，而你们是我的第一批战俘，你们应该感到光荣。但是很遗憾，按照兰斯顿的法律，我必须处死你们。不过……我个人非常敬重英雄。如果你们之中谁是英雄，我可以法外开恩，还他自由。”
我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一线生机，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样的好事与我无缘，我不光是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小毛孩，更是身处一个英雄云集的队伍之中，再怎么论断也轮不到我当英雄了。我失望地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他们眼中个个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包括查尔斯大叔在内。
“好了，你们有谁毛遂自荐一下，敢说自己是英雄的吗？”利辛问道。
“我！”吉姆第一个抢先喊道。
“说说为什么你是英雄。”利辛命令道。
“我的名字叫山……”
“我没要你说你的名字！”利辛愤怒地打断他。
“对……对不起……”被利辛一喝，吉姆刚才的锐气立马挫了大半，“我……我……曾经在德里斯南……一个人跟你们几十个……啊不……可能是十几个……或者几个重击步兵交手获胜……”
“我可以明确回答你是38个，不过不是重甲步兵而是饭桶。”利辛虽没有明说，不过很显然他已经否定了吉姆是英雄，“还有谁？”
马克、尼克斯、特里、加兰特他们一个一个都把自己的丰功伟绩报了一遍，利辛也没有明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继续问还有谁，我觉得他这显然只是为了给他的手下造成他敬重英雄的一个好印象而已，根本不是有心要放谁一条生路。我比较奇怪的是，为什么山姆没有说话。我发现他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唉，他可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啊！
“还有谁吗？”利辛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显然他完全没有想到会碰到那么多的“英雄”。
“我！”竟然是查尔斯大叔开了口。
“你？”似乎利辛也用跟我们一样的眼光看待着查尔斯大叔了，“那你倒说说看，你怎么个英雄法？”
“陛下，我不是英雄，是队长。”查尔斯大叔答道。
天哪，他疯了吗？谁都知道山姆才是队长。这个家伙真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会拿这种事出来逞英雄？这时利辛身边一个高官打扮的人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利辛看了山姆一眼，似乎那个人告诉了他山姆才是真正的队长。
“你是队长？”利辛带着有些嘲弄的口气说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们的队长已经战死了。”
山姆猛地抬起了头看着利辛，他急促地喘着气，好几次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回陛下，您知道，按照克兰斯特的法律，如果一个没有下属分队的基层部队的指挥官阵亡了，那么队伍中剩下的军龄最大的人就将替代成为队长。”查尔斯大叔镇定地答道。
“军龄吗……”利辛看着查尔斯大叔的脸，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他突然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是的陛下，十年前我来过这里，和我的队长一起。”查尔斯不假思索地答道。
天，原来大叔已经当了至少十年的兵了，而且还曾经当过俘虏。不过他是怎么回来的呢？
利辛很惊讶地看着大叔，然后回过头背对着我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对大叔说：“我明白了，你自由了。”
天！这不可能！我们所有的人都带着疑惑和极度的愤怒看着利辛，过了好久我才发现，大叔一直在对着利辛叫嚷着：“不！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不……”
利辛看了看他，还是挥手下令手下解开了他的绳子。重获自由的大叔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当利辛有些奇怪地想要问他为什么不走的时候，大叔突然以闪电般的速度拔出了利辛腰上的剑，刺入了自己的腹中！天啊！他自杀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包括我、利辛、山姆他们，也包括兰斯顿的军官和士兵们。大叔还没有立即断气，他艰难地直起身子，死死地盯着利辛的眼睛看着。站在他背后的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只能看到，利辛的眼中的光从惊讶渐渐转为了崇敬，也死死地盯着大叔的眼睛看着。大叔已经死了，但是他没有倒下，而是像一座大山一样屹立在那里。
“英雄啊！真正的英雄！”利辛突然大叫道，“被我这把剑杀死的人，竟又是这样一位英雄吗？天意啊！”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大叔的眼睛，许久许久，然后说道：“放心吧，我是兰斯顿的国王，我会忠实地执行我们我家的法律！而且，我绝对不会对一位英雄食言！”他拔出了大叔腹中的剑，扶着他的尸体，将他躺倒在地上。我这才看到，大叔那仍未闭合的双眼中，依旧残留着期望的光芒。
我们被释放了，所有人，除了已经牺牲的查尔斯大叔。利辛给了我们每人一匹好马，让我们能够快点回到我们的祖国。我们就这样一起走着，心情沉重，彼此都没有说话。当那个审讯场即将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的时候，山姆突然从马上跳了下来，面向着大叔倒下的地方，扑通地跪倒在地，失声大哭了起来……
“查尔斯啊……你是真正的英雄啊……该死的是我不是你啊……”
今天，我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地方，我还是一个战俘。克兰斯特和兰斯顿之间的战争又打了十年，还是没有结束。离开原来的队伍后，我在各个部队中被四处调度。十年的时间，我也就混了个小队长。现在在我旁边，有一个精致的坟墓。雪白的墓碑上仅雕刻着两行字：“我不是英雄，我是队长。”
我又看到了那个曾经年轻的国王。比起当年，他成熟了很多，也沧桑了很多，腰间的宝剑也换了一把更加精美的。但是时间似乎没有改变别的什么，他还是提起了十年前那个一模一样的问题。这次我毫不犹豫地叫了出来。
“说说你的功绩吧。”利辛问我道。
“我不是英雄，是队长，陛下。”我看着墓碑答道，“我唯一的功绩是，十年前我来过这里，他是我的队长。”
利辛看了看我，对他的手下说：“把我原来那把剑拿来。”
我又看到了那把剑，就是这把剑，在十年前刺穿了大叔的身体，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依旧保留着这把剑。他看了看剑，对我说：“这把剑，从我小时候习武的时候就一直陪伴着我了，当然我从来没有用它杀过人。在我们上次见面之前，只有一次，我跟着我的父亲来这里打仗，他借了我的这把剑，处决了一个战俘，也就是你的那位队长二十年前的队长。而在上次我们见面之后，我也一直没有用过它。”
我看着他，说了声：“谢谢。”我知道，我得到了这位敌人的认同。但是我自己并没有认同自己，至少跟查尔斯大叔相比之下是这样。我现在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山姆当时说的那句话：“兰斯特有条法律，如果在战场上俘获了一支不到百人的部队，而且部队有明确的首领的，就仅处死首领，释放其他人……”
我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酸痛，意识立刻变得模糊了。此时我却突然想到，队长也好英雄也罢，真希望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出现了……无论是克兰特斯王也好，利辛也行……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其实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只有我的家人和我的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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